巴豆腰與過期的鑰匙 番外篇 那年夏天的邂逅

「這是一段愛與背叛的青春記事。在二十一世紀初的南台灣，寫下屬於我們的故事。」~Twsam

這個故事也是發生在夏天，不過是在三年之前。那個時候的我是台南市某高中的學生。

某個炎熱中午，地點在302電腦教室，門口算來第三排的電腦，有個戴眼鏡的不起眼學生在敲擊泛黃的鍵盤，用Windows NT 4.0 享受網際網路的樂趣，那個人是數年之前的我－d8888。當天電腦教室和往常一樣熱鬧，不過當時社團裡面最強的人「神。Kochi」有事沒有來，這小小的缺席，卻對兩個人的命運造成產生驚天巨浪的影響。造成了邂逅還有殘酷的分離。

那天，有一個學生緩緩的走進了教室，用恭敬的態度和社團導師colux說話，這個人是想要入社的dream，現就讀於新竹某大學。colux和dream談了一陣子話以後突然往我這邊一喊：「d8888，這個孩子就給你帶了」我心神從網路回了過來，往左邊一看，看到的是一個留著刺蝟頭，態度靦腆，神色恭敬的男生，「這個人心存善念，應該能夠有所成就」，那時候的我是這麼想著。於是，我便成為這個男生的指導者，並且直到他不再認我為師，他都叫我翁大師（不要懷疑，他真的這樣叫我叫了很久）

那時社團判定一個人是否為優秀程式設計師的標準是看ACM題庫的解題數。ACM是一個極為神秘的組織，他們的網站上放了千餘題整人的問題，網站會員可以在自以為解出某道題目的時候將程式碼送交審核，如果通過審核題數就會加一，社團就以程式設計師的解題數作為判定能力的標準，通常能夠寫出三十題的人，就是了不起的人了。而當時刺蝟頭小男孩dream對於ACM感到畏懼，我就以指導者兼ACM過來人的身分，從註冊開始引導他踏入ACM的大道。註冊是ACM的第一關，沒有通過註冊考驗的人將不被ACM接受，通過後才有資格解ACM的題目。註冊時，dream幾乎毫無概念，但我還是一一為其解說意義，以比喻兼解釋的方式引導他打通所有難關，教育是一門快樂的事，特別是教導自己認為有前途的人。而dream通過註冊考驗後兩年半的表現，也說明了我的心血沒有白費。而colux的要求和註冊的傳授，奠定了我們兩個的師徒關係。

人生中第一次收徒弟實在是很快樂，我整個人都沉浸在當上「師父」還有「大師」的喜悅中。沉默寡言，在聊天場合常常舌頭打結，自動變成局外人的我，那陣子的話特別多，一碰到我的「徒弟」，話匣子更是威力全開。校園中往往可以看到兩個人一前一後出現在學校鯉魚池旁徐徐踱步，前面那個人天文地理無所不談，後面的人則不斷應和。古代孔子率領群弟子於清柔的春風中沐浴而行，也不過是如此吧？

人生悲歡離合，這個美好的緣分並沒有持續太久。dream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大師前，大師後這樣叫我，我不管說什麼話，他都唯唯諾諾。我有什麼煩惱，他都能夠明白，彷彿能夠透視別人心思似的。我所傳授給他的一切流派，他也能夠完全重現，不論是「心」或是「技」完全都按照我的方式走，我所有的期望他都能夠達成。但是他越是這樣恭順，我心底就越會有種莫名的害怕。但是不論我如何迴避，我心裡其實非常的清楚：我不能夠繼續和dream維持師徒關係，如果我繼續以「dream的師父」的身分存在於他的面前，那麼這個叫做「dream」的刺蝟頭小男孩必定會毀在我手裡。

靈犬萊西是膾炙人口的故事，萊西從伯爵那裡逃跑的過程中遇到許多次危機，有追捕牠的捕狗人，也有狼群，也有殺人的強盜。雖然這些都很凶險，萊西卻一一的克服了。但是有一次，萊西因長途跋涉餓倒路邊，為一對老夫婦所救。老夫婦膝下無子，將所有的關愛都給了萊西，和樂的家庭生活持續著。可是有天老夫婦發現：萊西雖然非常恭順，其實牠本身有更大的目的必須達成（返回原先的主人家），只是因為老夫婦對待萊西實在太好，所以萊西始終無法狠心丟下孤單的老夫婦獨自逃跑。故事中，老夫婦最後狠下心來把萊西送走，如果不是這樣，萊西恐怕會永遠「困」在那裡，憂鬱終生。

「所謂的教育養成，並非只有技藝的傳承，也不是讓師父做徒弟的樣板讓徒弟全力模仿。所謂的「師父」，除了給予基本的技能，還要能夠帶給自己的「弟子」完全的自我，「師父」不應該像拉風箏一樣把徒弟拉到天空，而是應該給徒弟一雙翅膀，讓他可以自行飛翔。」我師父G這一番話，在我腦海裡不斷迴響著，過去我還無法深深的體會，但當時我突然明白了。dream如果按照現在的方式走下去，不斷的進行模仿，不斷的學習「師父的技能」，不斷的聽「師父的話」，不停的走「師父的路」，那他將永遠活在我的陰影之中。幾番激烈的天人交戰，我終於下定了決心.....

「其實我的名字根本不叫大師，你完全被我騙了，白痴」「制服前面不是有名牌嗎？你連這個都不知道」「什麼，你問我ACM，這題我不會耶？你去問別人吧？」「DP？那是什麼？我對電動比較有興趣耶」「dream，要不要來玩小朋友齊打交？」「我在玩MUD，不要煩我」「唉呦，你怎麼一直鑽研這種無趣的東西，來陪我玩玩DOOM吧？」終於，dream不再問我任何有關程式設計的問題，他對我「大師」的稱呼也不知何時消失了，中午程式設計結束以後他也不跟隨在我後面回到教室。他開始迴避我。而我在他眼中，可以看到對於所有信任、尊敬、感念被無情摧毀的失落、憤恨、傷心。那段時間我都會故意對他裝出不屑、冷漠的表情，自己卻在孤身一人的時候用力槌牆，不曉得在哪個角落暗暗哭泣。

四十二章經中佛陀曾經如此開示弟子：一個人身陷監獄牢籠之中尚有離開的指望，凡夫身陷社會人倫，被妻子所綁縛，卻連離開的機會都沒有，更甚牢獄。佛語也云：貪愛是生死輪迴的根本，眾生倘若不能捨離貪愛，就注定在冥冥無期的生死輪迴中，不斷受到生、老、病、死、愛別離、怨憎會、求不得、五陰熾盛這八種痛苦的折磨。不論多麼恩愛的伴侶，死魔到來仍需離別，多麼堅固的眷屬，眼睛一閉也是煙消雲散。只有離開貪愛，才能達到煩惱惡魔無法侵害的寂靜涅槃。佛語如是開示，但是能夠離開貪愛，能夠割捨感情的又有多少人呢？

所幸「離別」也是短暫的，在我驚覺的時候，dream已經回到了我的身邊，但是這次是以「d8888的朋友」的身分，他常常拍著我的肩膀揶揄我的無能，下課鐘一敲馬上和我單挑小朋友。我們一起玩六倍遊戲，有時我一天可以逼他寫三四十題ACM。他不停在各大全國比賽中得獎，在南區的比賽中不斷被我擊敗，我們得到公假單，過了普通高三生想不到的最後一年。他用非考試的管道上了大學，而我遠離熱愛的程式設計努力的準備聯考，放榜的那天我們大家又出現在302的教室裡面玩世紀。「神。Kochi」由二轉三，輕鬆秒殺生物考上台大醫學院，「廖。老板」就讀成大資工，繼續他多彩多姿的神秘富豪生活。大力瓦斯神Twsam和dream同校不同系，而我是世紀打完以後同桌吃飯者唯一沒有五百分的人，我上了TMU，現在要升三年級。 全文連結